破庙里的火堆噼啪作响,驱散着秋雨带来的湿寒,却驱不散燕铮心头的寒意与左肩那深入骨髓的剧痛。他倚靠着冰冷的墙角,稻草的腐朽气息混合着血腥味,丝丝缕缕钻入鼻腔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口,带来一阵阵眩晕和刀割般的锐痛,提醒着他昨夜雨巷中的生死搏杀和那功亏一篑的线索。意识在剧痛的潮汐中浮沉,眼前破庙的景象时而清晰,时而模糊扭曲成七年前栖霞山庄那冲天的火光与扭曲的人脸。
江浸月喂完小乞儿阿宝最后一点药汁,看着他青紫褪去、呼吸平稳地沉沉睡去,才轻轻松了口气。她洗净了那只粗陶破碗,放回原处,动作轻柔而自然,仿佛只是做完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务。做完这一切,她才转过身,目光平静地投向角落阴影里的燕铮。
那目光清澈,如同山涧初融的雪水,不带任何审视或怜悯的杂质,只是纯粹地落在他身上。燕铮强撑着抬起沉重的眼皮,迎上她的视线。四目相对的瞬间,破庙里潮湿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。摇曳的火光在她深蓝色的衣裙上跳跃,勾勒出沉静的轮廓;而他,一身泥泞血污的素白劲装,脸色惨白如纸,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出鞘的寒锋,只是深处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……一丝冰冷的戒备。
“你的伤,”江浸月开口了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和柴火的噼啪,“左肩旧创崩裂,失血不少,兼有内腑震荡。需静养,忌动怒,忌发力。”她的语气平铺直叙,如同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,没有多余的关切,也没有疏离的冷漠,只是在陈述一个医者看到的情况。
燕铮紧抿着唇,没有回应。左肩的剧痛就是最直接的证明。他尝试着微微动了一下左臂,一股撕裂般的痛楚瞬间袭来,让他额角青筋暴起,冷汗涔涔而下。别说用剑,此刻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。他低头,看到自己右臂衣袖被鬼头刀震裂,虎口崩开的伤口虽然血已凝固,但皮肉翻卷,狰狞可怖。狼狈,前所未有的狼狈。
他沉默地伸出右手,探向腰间。动作因伤痛而有些滞涩,但他还是准确地在湿透的衣襟暗袋里,摸出一个小小的、扁平的锡制酒壶。壶身冰冷,沾着泥水。他用牙咬开壶塞,一股浓烈辛辣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——是高度数的烧刀子。他仰头,毫不犹豫地灌了一大口!
“咕咚!”灼热如刀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烧灼而下,瞬间在胃里燃起一团烈火!这股粗暴的热力猛烈地冲击着冰冷的四肢百骸和昏沉的意识,带来一阵短暂的、近乎麻痹的刺激。左肩的剧痛似乎被这灼热暂时压制下去几分,眩晕感也退散了些许。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浓烈酒气的浊气,脸上因剧痛和失血造成的惨白,被这烈酒激出一抹病态的潮红。
江浸月静静地看着他灌下烈酒,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,如同平静的湖面被微风吹起一丝涟漪,随即又恢复了沉静。她没有出言劝阻,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里,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、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,快得如同错觉。
燕铮借着酒劲带来的片刻清醒和麻痹,强忍着左肩的剧痛,用尚算完好的右手支撑着冰冷的墙壁,咬着牙,一点一点,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。身体晃了晃,几乎再次跌倒,但他硬生生稳住了。看也没看地上的“无妄”剑,他掌心向下,剑自动到手。踉跄着,一步一步,拖着沉重的步伐,走向庙门口。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处,带来钻心的痛楚,额角的冷汗混杂着雨水不断滑落。他的背影在摇曳的火光和门外灰暗的天光映衬下,显得异常孤绝而倔强。
“多谢。”一个冰冷、短促、几乎没有任何温度的词,在迈出庙门的刹那,从他紧抿的唇间吐出。声音嘶哑低沉,如同两块生铁摩擦。话音未落,他那挺直却明显僵硬的身影,已融入门外依旧淅淅沥沥的秋雨之中,消失在灰蒙蒙的街巷深处。没有回头。
江浸月站在原地,望着那消失在雨幕中的倔强白影,许久未动。破庙内,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阿宝平稳的呼吸声。雨水顺着破庙的豁口滴落,在积水中敲打出单调的节奏。
雨后的洛阳城,空气湿冷而清新,冲刷掉了昨夜的污浊与血腥,街道上的青石板被洗刷得光亮。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,洒下几缕稀薄的光线,却驱不散深秋的寒意。
城南,“忘忧居”茶馆。两层小楼,临街而建,此刻正是午后最热闹的辰光。跑堂的伙计提着硕大的铜壶,在拥挤的桌椅间灵活穿梭,高喊着“借光!开水来喽!”。茶香、点心的甜香、还有各种南腔北调的谈笑声、说书人醒木拍案的脆响,混杂在一起,形成一股喧嚣而充满烟火气的声浪。
二楼临窗的一处角落,相对清静些。江浸月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小方桌前。她已换下那件深蓝色的蓑衣,穿着一身天青色的棉布衣裙,颜色柔和,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。发髻简单地用一根乌木簪子绾住,几缕碎发垂在颈侧,更添几分温婉。桌上放着一杯清茶,茶汤碧绿,热气袅袅。她并未饮茶,只是安静地坐着,目光透过半开的木窗,落在楼下熙攘的街道上,眼神沉静,似乎在观察,又似乎在出神。昨夜的破庙、濒死的乞儿、倔强离去的伤者,仿佛都成了这喧嚣尘世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。
楼下大堂的喧闹声浪中,一个格外刺耳的声音如同砂纸般刮擦着人的耳膜。
“嘿!听说了吗?那本《千机谱》!新鲜出炉的玩意儿!”一个穿着花哨绸衫、油头粉面,眼神轻浮的年轻汉子,正唾沫横飞地对着同桌几个同样流里流气的同伴嚷嚷着。他手中还挥舞着一张皱巴巴的纸,上面似乎画着些人像和字迹。“咱们洛阳城,威远镖局的贺总镖头,喏,‘铁臂神猿’,排这儿!”他用手指用力戳着纸上的某个位置,发出“啪啪”的声响。
邻桌,靠窗的位置,坐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汉子。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劲装,腰间挂着一柄式样古朴的连鞘长刀。刀鞘是陈年的鲨鱼皮,磨损得厉害,却擦拭得很干净。汉子面容黝黑,饱经风霜,眉宇间带着一股沉郁之气。他正默默地吃着几个粗面馒头,面前只放着一碗寡淡的粗茶。听到那油滑汉子的嚷嚷,尤其是听到“威远镖局”、“贺天雄”几个字时,他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,抬起眼皮,冷冷地扫了那边一眼,随即又低下头,继续啃着干硬的馒头,只是咀嚼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。
那油滑汉子并未察觉,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目光,反而更加来劲。他斜睨着邻桌那沉默的刀客,尤其是他腰间那柄磨损的旧刀,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挑衅:“哎!我说这位使刀的朋友!看你风尘仆仆,也是江湖上混饭吃的吧?来来来,报个名号,让哥几个开开眼!看看你那师门,在咱这《千机谱》上,能排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啊?哈哈哈!”
同桌的几个泼皮无赖也跟着哄笑起来,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刀客身上扫视,充满了嘲弄。
刀客握着筷子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,手背上青筋隐现。他依旧低着头,但肩膀的肌肉明显绷紧了,如同拉满的弓弦。他猛地端起那碗粗茶,狠狠灌了一大口,仿佛要将胸中的怒火强行压下去。
油滑汉子见状,以为对方怯懦,气焰更盛。他索性站起身,拿着那张所谓的“谱”,几步晃到刀客桌前,将那张纸“啪”地一声拍在桌上,震得粗茶碗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。
“喂!聋了还是哑了?爷问你话呢!”他俯下身,几乎将脸凑到刀客面前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,“瞧你这穷酸样,背着把破刀,怕是哪个山旮旯里不入流的小门小派出来的吧?说出来听听,让爷看看,够不够格在谱上留个名儿?嗯?”话语中的侮辱意味,浓得化不开。
茶馆里的喧闹声小了许多。不少茶客都停下了交谈,或好奇、或厌恶、或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,望向这边。跑堂的伙计端着茶壶,进退两难,脸上堆着尴尬的笑。
刀客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?饱经沧桑,布满血丝,眼底深处却压抑着如同火山爆发前兆般的狂怒与屈辱!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油滑轻浮的脸,牙关紧咬,腮帮的肌肉棱角分明。握着筷子的手,指节捏得咯咯作响,那脆弱的竹筷仿佛随时会崩断!
“滚。”一个低沉沙哑、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字眼,带着浓重的杀气,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。
油滑汉子被这眼神和杀气激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,但随即被同伴的哄笑声和周围的目光刺激得恼羞成怒。他脸色一沉,猛地一拍桌子:“妈的!给脸不要脸!一把破刀也敢在爷面前充大瓣蒜?爷今天就教教你怎么做人!”话音未落,他右手五指成爪,带着一股阴狠的劲风,直抓向刀客的咽喉!这一抓又快又狠,显然练过些粗浅的擒拿功夫,意在瞬间制住对方,折辱立威!
就在他出手的瞬间!
“咻——!”
一道极其细微、却又异常清晰的破空之声,如同毒蛇吐信,撕裂了茶馆的喧嚣!
声音来自二楼!
一点微不可察的乌光,快得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,从二楼临窗的某个角落激射而下!目标,并非那油滑汉子的咽喉或要害,而是他抓出的手腕!
“噗!”
一声轻响,如同热针刺入牛油!
“啊——!”油滑汉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嚎!他抓向刀客咽喉的右手手腕处,赫然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!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席卷整条手臂,蓄积的力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,瞬间消散!他抓出的手臂软软垂下,手腕处血流如注,疼得他脸色煞白,浑身哆嗦!
变故陡生!所有人都惊呆了!哄笑声戛然而止!茶馆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!只剩下油滑汉子凄厉的痛嚎。
那刀客也愣住了,他蓄势待发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硬生生打断,愕然地看向自己安然无恙的咽喉,又看向对方血流不止的手腕。
“谁?!哪个狗娘养的暗箭伤人?!给老子滚出来!”油滑汉子捂着手腕,又惊又怒,忍着剧痛,抬头朝着二楼嘶声咆哮,眼神怨毒地扫视。
他的几个同伴也反应过来,纷纷抽出随身的短匕、铁尺等物,凶神恶煞地围拢过来,目光不善地扫视二楼,寻找偷袭者的踪迹。
就在这时,一道素白的身影,如同凭空出现般,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。
正是燕铮。
他不知何时已上了二楼,又何时出现在楼梯口。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,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,但腰背却挺得笔直,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。素白的劲装下摆沾着未干的泥点,肩头的位置,隐隐透出一抹暗红——那是伤口重新崩裂渗出的血迹。然而,他站在那里,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、不可撼动的感觉。尤其是那双眼睛,深邃、冰冷,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,平静无波地扫视着楼下混乱的场面,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。
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,还夹着一枚小小的、边缘磨得异常锋利的铜钱。铜钱边缘,沾着一丝新鲜的血迹。
刚才那点洞穿手腕的乌光,竟是一枚铜钱!
“是…是你?!”油滑汉子看清燕铮的样子,尤其是看到他指间那枚带血的铜钱,瞳孔猛地收缩,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昨夜威远镖局的传闻和城南雨巷的血腥,虽然被刻意压制,但在某些阴暗角落早已悄然流传。眼前这个白衣煞星的形象,与传闻中那个弹指间击毙杀手的冷面煞神瞬间重合!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,让他手腕的剧痛都仿佛减轻了几分,只剩下彻骨的冰寒!
“你…你想干什么?!”油滑汉子声音发颤,色厉内荏地叫道,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。
燕铮没有看他,甚至没有看那几个拿着凶器、围拢过来的泼皮。他的目光,越过混乱的人群,平静地落在了那个依旧坐在桌旁、手按刀柄、惊疑不定的中年刀客身上。
“排名虚妄,”燕铮开口了。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盖过了油滑汉子的哀嚎和茶馆里压抑的呼吸声,如同冰珠坠地,字字清晰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。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锋,仿佛能洞穿人心深处对虚名的执着与脆弱。“唯器唯人。”
八个字,冰冷,简短,却如同洪钟大吕,狠狠敲击在每一个听到的人心上!尤其是那个中年刀客,浑身剧震,猛地抬头看向楼梯口的燕铮,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
“妈的!装神弄鬼!废了他!”一个不知死活的泼皮,被燕铮那副视他们如无物的态度彻底激怒,又仗着己方人多,低吼一声,挥舞着手中的铁尺,第一个扑了上来!铁尺带着风声,狠狠砸向燕铮的右臂!另外两个泼皮也一左一右,挺着短匕,凶狠地刺向燕铮的腰肋!三人配合,瞬间封死了燕铮的退路!
面对三人的围攻,燕铮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就在铁尺即将砸中他右臂、匕首即将刺中腰肋的刹那——
燕铮动了!
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白影!没有拔剑!甚至没有移动脚步!
只见他垂在身侧的右手,五指如电般探出!后发,却先至!
无妄手诀·截脉!
“啪!”一声脆响!他的食指和中指,如同精准的钢钳,在间不容发之际,稳稳地夹住了那根砸下的铁尺前端!动作之快、之准,匪夷所思!那泼皮只觉得一股巨大的、难以抗拒的力量从铁尺上传来,整条手臂瞬间酸麻,铁尺仿佛焊在了对方指间,再也无法撼动分毫!
同时,燕铮的左手也动了!虽然左肩重伤,无法运力,但仅凭手腕和手指的灵活,已足够!他左手拇指、食指、中指三指并拢,如同灵蛇吐信,快如闪电般拂向右侧刺来的短匕!
无妄手诀·拂云!
指尖并未硬碰匕首锋刃,而是如同轻风拂过柳梢,精准无比地拂在了那泼皮持匕的手腕内侧“神门穴”上!一股巧妙的寸劲瞬间透入!
“啊!”那泼皮只觉得手腕如同被烧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,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,短匕“当啷”一声脱手掉落在地!
左侧的匕首也已刺到!燕铮身体极其微妙地一侧,幅度极小,却恰到好处地让那匕首贴着腰侧的衣料滑过!同时,他夹着铁尺的右手手腕猛地一抖、一拧!
无妄手诀·错骨!
一股刚猛无俦的螺旋劲力顺着铁尺狂涌而去!
“咔嚓!”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!
“嗷——!”那持铁尺的泼皮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!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,显然是被这霸道的一拧之力硬生生拧断了腕骨!铁尺也脱手飞出!
这一切,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!快到周围的茶客只觉得眼前一花,三道凶狠扑上的身影已惨叫着倒飞出去!一个抱着扭曲的手腕在地上打滚哀嚎,一个捂着手臂瘫软在地,另一个则捂着被拂中穴道的手臂,脸色煞白,冷汗淋漓,连匕首都丢了!
燕铮依旧站在原地,仿佛从未移动过。右手随意地松开,那枚沾血的铜钱无声地滑入袖中。他脸色苍白依旧,气息甚至因刚才的发力而略显急促,左肩的伤口处,暗红色的血渍在白衣上洇开得更明显了些。然而,他那双冰冷的眸子扫过地上翻滚哀嚎的泼皮和那个捂着手腕、面无人色的油滑汉子时,带来的压迫感,却比任何咆哮怒吼都更令人窒息!
整个茶馆,死一般的寂静!落针可闻!所有茶客都屏住了呼吸,目瞪口呆地看着楼梯口那道素白的身影。弹指间,挫败三人!出手如电,分筋错骨!那股近乎无敌的冷冽气势,如同无形的寒潮,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喧嚣与躁动。
油滑汉子吓得魂飞魄散,再也不敢有丝毫停留,也顾不上断腕的同伙,连滚带爬地冲出茶馆,消失在街道上,仿佛身后有恶鬼索命。
燕铮没有再理会那些泼皮。他甚至没有再看那个惊魂未定的中年刀客一眼。仿佛刚才所做的一切,不过是拂去衣袖上的一点尘埃。他缓缓转过身,准备离开这片狼藉。
就在他转身的刹那,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二楼。
临窗的那个角落,天青色的身影依旧安静地坐着。江浸月不知何时已端起那杯清茶,浅浅地啜了一口。她的目光,正平静地穿过混乱的大堂,穿过散落的桌椅和哀嚎的泼皮,落在了燕铮的身上。
两人的目光,隔着喧嚣与混乱,在空中再次相遇。
燕铮看到了她眼中那片沉静的湖泊,依旧清澈见底,映着他此刻苍白、染血、却锋芒毕露的身影。没有惊讶,没有恐惧,也没有赞许或厌恶,只有一种近乎洞悉的了然,和一丝难以言喻的……若有所思。
如同幽潭映照寒锋,无声,却自有万钧。
燕铮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随即,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,挺直了脊背,一步一步,踏着楼梯,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。只留下茶馆内一片死寂,和地上几个兀自呻吟的泼皮。空气里,似乎还残留着他那冰冷话语的回响:
“排名虚妄,唯器唯人。”